【精英律师/罗槟X戴曦】皮格马利翁
献给我心中的罗槟与戴曦，你们两个人始终是我的人间理想。
一万五短打一发完，快乐HE。
案件细节胡说八道且不可考，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废话连篇，部分细节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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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命运给予人的所有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蹲在客厅里收拾花瓶的碎片时，戴曦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这是她离开权璟的第三年，走的匆匆忙忙，正如她来的那般匆匆忙忙，像是潮水无声地退去，没有谁记得她来过。时间在无情地流逝，但对她而言却是难以置信的静止和闷窒——于深夜中辗转反侧，在一次次心理建设又一次次地心理崩溃以后，她不得不直面一个现实：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她的老师了。
罗槟这人，外界评价不一。一个天之骄子，名气和荣誉是与他伴生的事物，深入骨血，作为令人称羡的禀赋而存在，而被褒奖。这么多年以来，戴曦见过社会各个阶层各类人群的各异姿态，却只有罗槟一个人，将这些词语定格成为一种品质。这是一种天赋。
戴曦想，过去她之所以能保有一种近乎傻气的天真，很大程度是源于罗槟的纵容，而一切总会改变，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在罗槟成为律所主任时，她就有了那样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假象还是会被撕开，软肋还是会被发现，因为她自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也势必会让她的老师陷入两难的境地，而到那时，他不一定能够拿出让所有人满意的方案，他终究是要辜负一些东西的。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时候的戴曦想到，我愿意离开，像是舞台迟早要谢幕那般，像是火迟早要熄灭那般。
时至今日，戴曦也是那样坚定地想着，虽然她时常遗憾，有些事没有告诉过罗槟。但是事后想想，却又感觉怪没意思的。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通过努力获得，而喜欢并不在内。因为这样先入为主的笃定想法，面对终于找上门来的林晓琳，戴曦表现出了与科东案截然不同的冷静。
“罗老师，我是来向您辞别的。”
戴曦这样说道。她不能一昧地沉迷于过往，毕竟正如所有人所说，“人总要向前看的”，反正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记住了那天的天气，记住了光线在玻璃窗上的跃动，记住了办公室绿植绿油油的叶子，却怎么也不太记得罗槟的表情。
反正也不会特别好罢了，戴曦还记得他的冷嘲，“你这是在表达不满么？”
戴曦咬咬牙，然后说道，“您就当我感情用事，不想看到她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罗槟说道，“在法院宣判之前，你无权给任何人定罪。更何况，是她丈夫来委托我们。”
“然而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不过需要权璟来帮他把错的变成对的，不是么？”
“我是怎么教你的？不要用那种朴素的正义观审判别人，行么？你能不能如我所期待那般，成熟一点，稳重一点，客观地评价我们的当事人？”
又来了，又来了，一如既往的理智到不近人情的口吻，她感觉自己已经足够从容了，但是还是不够从容，在罗槟的面前，就算再怎么强撑，她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心虚气短。
戴曦心头的火焰突然就熄灭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绝望浮上了心头：“对不起。”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网上爆料，林晓琳的丈夫卷入了一场性·侵事件，更为糟糕的是，这个受害者被初次侵害时，很可能不满十四岁。
戴曦见过那个受害者，她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见了当年一派天真地站在罗槟面前的自己，目光流转，仿佛又看到了更久以前，因为朋友一滴眼泪拍案而起、勇敢发声的自己，久远的记忆冲着她兜头盖脸砸了下来，砸的她晕头转向，砸的她声音都带着陌生的冷静，砸的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留学了。”
002
人果然是会变的，曾经能因为要和罗槟分属不同部门而掉眼泪的戴曦，就这样轻飘飘地和罗槟彻底告别了。将一套房子抵押银行申请了贷款，在林晓琳事件结束的第五年，总算再一次踏上了求学的道路。
她思考了许久和罗槟之间的关系，终于绝望地发现，除了她抽身离去，否则他们只能止步于此。她已经在罗槟的荫蔽下被保护太久了，久到她发现，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与他紧密相连，已经离不开他了。
她很难不对罗槟动心，也很难不因为这份恋慕而迁怒于他。在她简陋潦草的青春里，骤然闯入的罗槟为那暗淡过往画上了一个墨意淋漓的休止符。然后所有记忆再难与罗槟割裂开来。
罗槟很早以前就成为了供人仰望的神袛，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愿意用父系的权威和温情重塑她残缺不堪的人格，也足够有耐心去打开她尘封已久的心结，也足够有魄力去承担超越她能力范围的事物——她是被罗槟一手培养，一手塑造的，最美的塑造品。
戴曦在出国之前，和吴美薇去看了一场音乐剧作为告别，My Fair lady，在灯光昏暗之中，吴美薇悄悄对她说道：“你知道这个故事么？”
当然知道，善雕刻的皮格马利翁爱上了自己雕刻的作品，爱神阿芙洛狄忒赐予雕像以生命与爱情。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一次心照不宣的沉默，一幕涵义深远的戏剧。从古希腊到现在，时间如洪流，在皮格马利翁与加拉泰亚、希金斯与伊莉莎之间上演的故事，终究在罗槟和她之间上演——但显然罗槟不如前两个主角那般合乎套路。
在感情的问题上，戴曦并不乐观，回不来的学历和得不到的律师证是她心头的伤痕，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在心中推演过很多可能性，而不同的可能性都指向同一个共同的结局，连上下级都没得做。但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等待，等待着罗槟回头看到她，这不符合她的性格，于是她决定抽身离去，在最终审判来临的时候。
她没想到给她送行的人会是栗娜——这个风情万种的优雅女人，终于在此刻卸下了她精致的伪装。她和她聊了好多，不可示人的心事终于有拂去灰尘的那一刻。
“十年前的我，和你一模一样，甚至还不如你。那个时候我脆弱、敏感、心高气傲且不知天高地厚，那时候他年轻、狂妄、意气用事。我们闯了数不清的祸，给封印制造一个又一个烂摊子。我们终日心无忧虑，觉得可以永远任性下去。”
“后来我们都成熟了，我们心有顾忌，丧失勇气，被太多因素牵绊以至于丧失了重头再来的魄力，举目四望，处处皆是妥协于现实的心碎与麻木。”
“如果在很早以前，我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可能我得到的会比失去的更多。这世界上什么事都可以靠喜欢获得，唯独情感不可以。十年青春就这样馈赠于他，没有一分一毫留给我自己。但一切也就这样了，我不能后悔。”
“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你可以重头再来。所以，带着我的祝福，勇敢走下去吧。”
栗娜是真的关心她，才愿意告诉她这些。戴曦惊讶地想，当时她该是多么心大，才没有察觉到罗槟和栗娜之间的暗涌流动。大概是眼中的不忍太过明显，栗娜笑着安慰道，“我真的放下了。”
时间是真的无情，连栗娜都能决心放手。戴曦能从栗娜的故事中，隐约窥见自己命运的轨迹。她又一次庆幸，在一切都颠覆以后，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时隔许久，再次踏上求学的道路，其中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所幸英语成绩一直不错，专业课基本功也足够扎实，新加坡这片土壤上华侨众多，就算离家也不算太寂寞。这是她时隔许久以后，再一次开始思考关于人生的命题——当年龟缩于家中，疯狂打游戏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思考。
她没有放任回忆泛滥成灾，但对罗槟一直无法死心，这是她任性青春中的最后一丝痕迹，或者换句话说，罗槟是她对爱情的全部定义。爱情滋润了温柔的玫瑰，也滋润了尖锐的棘刺，在欢喜与幸福之中，也难以藏去忧伤与悲痛。在爱着玫瑰时，她必须要承受棘刺的伤害——爱情之中没有输赢，没资格怨恨，只能心甘情愿。
仔细想想罗槟是真的没有错，有错的是戴曦——她没有独立办案的资格，终究得一直活在罗槟的荫蔽之下，而当某天罗槟厌倦了这一切的时候，这对戴曦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这样也很好，戴曦心想，不如抽身离去。
在成为井井有条的大人之前，就让我再潦草一遍。
003
对抗忧郁和焦虑的方法有很多，对美的渴望能够让人褪去浮躁与冲动，能让人坦然地接受自己拥有和无法拥有的东西，无论配不配。
她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四年时间太长，她知道谁都等不了四年，索性直接将学业计划，包括答辩在内，压缩成为两年，密密麻麻的课表让她的焦虑被封藏搁置，无可排解的压力侵占了她胡思乱想的时间，为了适应新的生活，她爱上了健身与长跑，习惯了吃药与创作，以表达爱的方式抵达美。
她和罗槟终究还是和解了，她与他保持着正常的交流，也习惯了就学术问题展开讨论——虽然还是会被嘲笑天真和傻气，但是罗槟不再如当初那般入梦，全是沉沉的甜蜜梦乡。
她与当初的同事保持着良好的联系，也从范小天那儿获得那个案件的消息，不出所料地败了。
“关键性证据缺乏，这怎么可能打的赢。胜负悬殊显著，原告不仅输得一败涂地，还被舆论一次次鞭笞。”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戴曦许久没回复。
和范小天聊天之前，她还会幻想某一天能够遇见罗槟，为此她设计了各样的偶遇，斟酌各类台词。然后，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当时抽身离去的代价。把罗槟从心中挖去的代价就是花更大地代价去填补。聊天之后，她的目标开始变得清晰而具体——作为他的学生，作为一个律师，站在法庭上，去抗辩，去工作，至少能让罗槟真正地看到她。
或许可以从这个案件开始。
离开权璟后的第一年，过生日，她收到了来自罗槟的生日祝福。有些情绪真的太难控制了。那晚被灌了挺多酒，情感本能支配了行动，第二天醒来时才发现，她打了一个快两个小时的微信电话——看来醉酒以后还有些常识，知道电话费的珍贵。
然后一看是罗槟，才后知后觉心道糟糕。忐忑不安地给他发消息道歉，没想到对面秒回，“以后少喝点酒。”
“我没打扰到您吧？真的没什么印象了。”说到这，她恨不得钻地缝。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显示了挺久，然后才冒出来一句，“没关系，你在那翻来覆去没一个完整句子，我直接开静音了。”
不愧是罗槟，处理问题的方式总是这么的别具一格，她尴尬之余还有点好笑和感动，满心温柔后又是满心悲凉，她实在是不想斟酌计算罗槟对她的感情，也不想试探罗槟对她的想法，她怕极了自己的不体面，不成熟，一次次地捣乱只为试探罗槟对她的容忍度，她怕错觉会把她推下悬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撕破温情脉脉的假象。
004
生活按部就班地过了下去，范小天终于把她想要的资料打包送给她——那个案件一审、二审的所有庭审资料，还赠送了罗槟参与的、能够作为课堂展示资料的庭审录像两百个，于是日常任务又多了一项，研究案件，研究资料，研究法庭之上的罗槟。
耳机中响着歌曲，是她最喜欢的王若琳。在异国的宿舍中哼着《迷宫》，小调和歌词在脑海中重合，让她有些晕眩，原来有些情绪真的只能一个人品尝，念念不忘，撕心裂肺，还不能让屏幕一端的他知道。
她就这样走着，不知不觉地又一次走到了毕业，这个过程花了她两年的时间，然后她如约回国了，一方面是为了心结，另一方面是为了约定——出国前的她因为高昂的保证金而一筹莫展，没想到范小天代表他们律所找上了门——出走权璟的顾婕伸出了援助之手，但条件是她必须回国，必须进入他们律所。
她这个人向来洒脱随意，并不会考量太多。为了吴美薇案件奔走，无所顾忌地接受罗槟的聘用，心无芥蒂地帮助那些当事人，再到为了罗槟而拒绝升迁，再到先斩后奏辞职去留学，想到什么，去做就是了。因为心理预期不高，反而能收获很多惊喜，也让她成为了有别于罗槟周围其它人的鲜明特点。
坦坦荡荡利利落落，就算在一些事上有所隐瞒，也能够轻易获得别人的谅解。
虽然早就告诉了罗槟她要回国的消息，但对方似乎一直在忙，戴曦自己又采取消极应对的态度，罗槟不发消息她绝不主动发消息，就算发消息也一定公事公办。结课毕业后马不停蹄地回国，留给她备战法考的时间不到四个月。
焦恩案结束以后，她的记录被撤销，重新拥有了法考资格。对未来的渴望太过于迫切，以至于她回国第二天就又开始了每天14个小时的连轴转生活，没白天黑夜地学习和做题，整个人看起来都邋遢了许多，无法见人，干脆闭门谢客。
和罗槟依旧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戴曦猜想，这两年罗槟之所以这么淡然，一来是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故事可以讲述，回顾往事全都是工作；二来她出国以后，和栗娜一直保持着联系，告诉她就跟告诉罗槟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真不打算回权璟啦？”栗娜发来一条消息。
在权璟的实习经历成为了她拿到律师资格证的重要助力，在离开权璟的两年半以后，她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律师。正式去顾婕的律师事务所上班。
“还望栗娜姐帮我说情，毕竟欠债得还嘛。”
栗娜的表情包和她本人一样的意味深长，但是她没细究。毕竟只要能成为律师，她离罗槟就好像又近了一步了。这样很好，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她甚至能看到这条路的尽头，路的尽头站着罗槟，虽然中间还隔着很多很多东西，但好像一切都不可怕了，那些不舍与依恋被笃定的信念烘暖，让她整个人都慵懒了几分。
005
出关以后的戴曦首先接受了范小天的邀请。久违地坐在了餐馆中时，戴曦不得不承认，时间是真的无情，不知不觉间，有些事就改变了。从她接受了顾婕的帮助开始，到那个被打碎的花瓶，再到坐在餐馆之中的、有些陌生的范小天，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当然也见过罗槟，不过重逢的时间与地点都不够合适，戴曦没有什么机会能与他进行哪怕一场的交谈，毕竟罗槟比她还忙。
但是片刻也足够，戴曦想，他仿佛永远是那道划亮天幕的闪电，我的尊严与理智，永远是迟半步的、那之后才响起的风雷声。
跑神之际，范小天唤回了她的思绪，“我去见陆小荷了。”
这是当时那件案子的受害者，戴曦知道的。范小天又开口道，“这个姑娘过得不太好，亲妈改嫁后带她搬了家，但是却依旧容易被骚扰。家长对她不咸不淡的，大概是嫌她丢人，或者是后悔当时无休无止地起诉。她没去上高中，一直在帮着家里看店，妈妈又生了个孩子，她处境就更艰难了。”
陆小荷案的两次庭审的资料她早就已经看熟，戴曦直指重点，“当初陆小荷是怀孕了，为什么不去做亲子鉴定？”
范小天耸耸肩，“她爸妈毕竟都很忙，经常不在家，都生孩子了才知道这件事。虽然那个早产儿生下来就没气了。一开始陆小荷死活不承认孩子父亲是谁，等终于承认时，医院早就把那个死婴处理了。也是难为人家律师了，最直观的证据就这么眼睁睁没了，就凭几条骚扰短信、骚扰录音，怎么可能告得赢？”
“陆小荷为什么不承认？”
“那个时候，被告杨年是嘉汇美食街的开发商，陆小荷家的小吃店就在那条街上。估计她不敢吧。”
看着陷入沉思的戴曦，范小天说道，“其实你没必要非做这个，太吃力不讨好了。”
戴曦几乎是下意识说道，“不，我必须做这个。”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陆小荷太苦了，可能是因为被告与林晓琳有关，或者可能因为，这个案件是她当时决定辞职离去的动因——她真的太想作为一个独立的律师去接自己想接的案子了，如果不走这条道路，她将永远没办法独立办案。她将永远垫着脚尖去喜欢他，直到有天疲惫不堪地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说来说去，根源还是罗槟。
戴曦想了想，她的确是脑子秀逗了，才会这么吃力不讨好地来做这件事。
但当年陆小荷的那个眼神太过于铭心刻骨，以至于她总是不想这么放手。
006
案件几乎是一开始就陷入了胶着，没有关键性的证据，就代表没办法在终审翻盘。她自己是真的很想做的，但是和陆小荷没谈几句就被面色大变的陆母撵了出去。
也去拜访了一审二审中两个代理律师，第一个人一听说她的来意，就瞬间如锯嘴葫芦那般闭口不谈，倒是第二个律师，苦笑着把资料递给她。
“我感觉，陆小荷的父母隐瞒了一些事，我去调查时，有人告诉我，陆家父母之所以这么闹，就是因为价钱没谈拢。”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陆母有次打牌时，说漏了嘴，她说她家快要发了。当然，是陆小荷生孩子之前。”
“我一直良心不安，但我的确没勇气再出头了。很抱歉。”
如果是几年前的戴曦，已经面色大变地拍案而起了。幸好是这时的她，不用别人提醒也能控制好表情，从这些含混的交谈中她猜出了故事的边角，掌握社会资源的权力上层当然不会只从一方发力，而是多管齐下，综合考虑。委托王牌律师当然不够，最好也能对原告的律师发发力。
告别以后，戴曦有点蒙，既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案件各异，唯一不变的还是对法律援助的熟稔——律所法律援助的指标她永远是超额完成，别人抢着上的客户她总是兴致缺缺，一腔孤勇怎么也用不完，怎么都用不够，加班熬夜是常态，当事人的鸡毛蒜皮是主内容。已经没有人好奇她和罗槟的关系——她仿佛已全然是一颗不好看的鱼眼珠了。
律所的人也曾就她的名字展开过讨论——罗槟最心爱的学生，据说还是冲冠一怒的祸水女主角，为她得罪大客户以至于差点毁了整个权璟。旁观者看不到她的内核，只会啧啧称赞，居然是这么一个寡淡又脾气倔的人，罗槟大概是目光残疾。
好好地忙了一阵，转眼就到了新年。这个律所很强调企业文化，就硬性摊派了任务，不仅搞了新年酒会，并且还要才艺表演。于是，在与罗槟坐在谈判桌上之前，戴曦遇见了罗琦，在新年酒会上，猝不及防。
当然不会有罗槟的存在。当罗槟和王栎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一定会因为气场不和而打起来。
罗琦在开始前十五分钟到场，没有打扰王栎的工作，而是和律所其它领导的家属谈笑交流了片刻。目光流转之间，就看到了巧笑嫣然的戴曦——她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会化妆会打扮，踩着细瘦伶仃的高跟鞋，更显娇俏了，跟当初那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相去甚远。
当然还有些东西是没变的，在人群之中，她依旧是气质最为干净最为清澈的那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依旧藏不住事，笑着弯弯的眼睛看起来可爱又讨喜。
戴曦却没有看到她。最近她忙的晕头转向，陆小荷案有了消息——她的孩子是足月生产，以胚胎发育时间推算，她被侵犯的时间又向前推移了两个多月——只是两个月而已，量刑标准已截然不同。
还是要亲子鉴定报告。
也听到流言，说当年那个孩子其实并没有夭折。但没头没脑的一句又有什么用呢。
她心烦意乱，想着赶紧表演完了走人。她已经离开罗槟太久了，而且，和罗槟的关系依旧胶着，没什么变化。罗槟似乎把她要忘了，这样是不行的。
有熟悉的探究的目光盯得她如芒在背，于是一转头，就看到了罗琦。心中的确是在想事，她整个人有点懵，向罗琦微笑了一下就上台了。
她兴趣爱好不广，却偏爱尤克里里，于是今晚的表演当然是弹唱了。谁能想到呢，可能是一根筋搭错了，弹了前奏就心道糟糕——弹岔了，跟原计划曲目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场重来太过于尴尬，所以她硬着头皮直接转成了另一首曲子。
情歌最能够寄托心事，也支撑着戴曦走过了这几年的岁月，她闲来无事也会自己歌曲创作，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临时救场。
Giving up, why should I we've come to far to forget.
we're beautiful, we just got lost somewhere along the way
so much was missing when you went away
Let's start from here, lose the past
change our minds, we don't need a finish line
let's take this chance not think too deep
她的歌曲放在语境中理所当然，但却让罗琦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最难隐藏的事物是咳嗽、贫穷与爱情，而以爱情最甚。爱情是这只妙音鸟从不示于他人前的罅隙，但旁观者清。不过好在，那些裂痕虽然无法消失，但足够清朗干净，足够让她想通一些事。生活于她还不算太难过。
下场以后才发现，罗琦把座位换到她这边了。
其实她挺喜欢罗琦的，但自从对罗槟有觊觎之心以后，对罗槟这个姐姐总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惭愧。实际上真性情的罗琦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显然，戴曦没那个胆子让她看出自己的心事。这是她的独角戏，就不必告诉别人了，反正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建议。她和罗琦聊得开开心心，两个在外界看来热情活泼的人聊得也足够自然活泼，仿佛这几年的时光并没有造成嫌隙，没吃几口，客户就打电话，戴曦不得不把这次重逢扔到背后，起身告辞。
她隐约觉得罗琦的出现有别的意味，但从来不敢往自己身上联想。
007
陆小荷的案件进行得相当胶着，上司不是罗槟，她不可能先斩后奏，这个律所没有她任性的土壤。
又接到一个分红很高的并购案，为表重视，顾婕点名她也参与。时间紧，任务重，戴曦和其余律师索性直接住了酒店，全程紧盯不容有失。手机提示音在房间内此起彼伏地响，他们提供的方案甲方始终不满意，只能打报告表明现在的困境。谁能想，王栎突然发话，把戴曦从这个案子中调走，半个月的加班成果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暂时作罢的戴曦拥有了休息时间。真实的职场就是这么残酷，尤其是上司还是这样不留情面时。戴曦有时也会疑惑，顾婕是什么心思，才愿意为她付这个保证金——珍惜么？在意么？如果真的惜才，又何必如此？
人不能清闲，闲则生变，一休息就瞎想，一瞎想就想崩溃，和罗琦的重逢是她所拾得的“罗槟相关”的第一块碎片，但她手中就握着这样一块碎片，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甚至连一个久别重逢的开场白都堆砌不了——先斩后奏辞职告别，满腔难以启齿的心事，越来越少交集的生活。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写封告白信算了，但是时过境迁，有些话说出来也很尴尬。
第二块碎片来自栗娜，她曾后知后觉地嫉妒过栗娜和罗槟的关系，却又在刷屏的消息中知道了栗娜订婚了的喜讯——照片中的栗娜笑得一脸幸福，仿佛有星星落入眼中。
她转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给栗娜，感激她姐姐般的包容以及好友般的义气，也感激她没有拆穿她在罗槟面前欲盖弥彰的心事。
没想到栗娜没有收，发给她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你不参加我的婚礼吗？我还想给你介绍几个男孩子呢。”
“栗娜姐发话，小的怎敢不从。但您也得收下小的的心意不是吗。”
一旁切水果的未婚夫察觉到了栗娜的快乐，递给她一块水果，评价道：“这小姑娘挺好的。”
“可惜太迟钝，我是真不想当双面间谍，奈何boss有要求。”
罗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大的绯闻对象是工作，外界都在传他是个不婚主义者，要么就是一个深柜。作为朋友的栗娜看在眼里，却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懒得点破——当事人自己都不急，她又操什么心。
放下手机的戴曦收到了母亲关切的眼神，她问戴曦是不是累了，怎么感觉情绪有点低落。
“没有啊，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僵持许久的案子终于有了突破，就像瞌睡碰上了枕头。居委会收到举报信，直指陆母家暴行为。报警以后公安机关迅速介入，陆小荷的伤情报告成为了陆母被刑事拘留的关键性因素。这座大山被移走以后，她终于有机会见到陆小荷了。
“你没有任何错误，你有权利捍卫自己的尊严，并且要求施暴者作出赔偿。你的人生不应该就这样被辜负，被敷衍，你还有重来的机会，你要去看更远更大的世界，要穿漂亮的衣服，要品尝很多很多美食，并且，你还要有一个喜欢的人。”
“我第一次见你时，还是和我的老师一起去的，当时我不是律师，没办法独立接案，所以我这几年一直在努力，就是为了能够接你的案子。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等案件结束以后，姐姐送你出去读书好不好~姐姐从几年前开始，就想这么做了。”
“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呢？大概是看到他会开心，看不到他会失落，能够一天天地看到他光环退去，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喜欢他。想和他一起看雨，看蚂蚁，看蝴蝶谈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然后数着他的睫毛入睡。”
“我想要移走你眼前的山，填平脚下的海，为你战斗，为你正名，为你能够去看更好更大的世界。”
008
第三块碎片接踵而至。和麦飞久别重逢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终于要来了。警方破获的贩卖婴儿案让搁浅的案件回归正轨，举报信接踵而至，举报陆母与贩婴案主犯关系密切，警方迅速开展行动，并责令医院方面就患者医疗记录和新生儿资料问题进行核查，院方负责人无异议。那个被告知夭折的女婴在警方的调查下，终于被发现出现在交易的账本之上。一路顺藤摸瓜，终于将那个被作为筹码生下却因为性别问题而被遗弃的孩子找了出来。
整个案件，有山雨欲来之势。
戴曦作为陆小荷的代理律师，向法院申请对陆小荷当年的就诊记录进行司法鉴定，并进行亲子鉴定。
反击的战役，就此正式打响。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生。戴曦从不喜欢这种被操纵被预料行动的感觉，却对这个幕后的推波助澜者抱有敬意。
资料完备，但并不意味着可以轻松对待。
庭审时间临近。
舆论闻风而至。
仿佛水滴溅入，舆论哗的就炸开了锅，律所尽可能地隐藏她的个人信息，却依旧被有心人曝了光。接着，她和权璟律所主任罗槟的二三事迅速成为网友吃瓜的兴趣点，大家都在猜测，戴曦沉寂许久却又主动发难，是否代表着她和罗槟的爱恨情仇是真的。
审判的结果当然不是靠网络舆论而决定的，但这不代表她会放任其发酵。就造谣诬陷发律师函警告后，她关闭了评论私信以及艾特功能，又去和管理员沟通删博，姿态足够利落干净，跟她这个人一样。
媒体拍到过她的照片，小西装配高跟鞋，发丝飞扬，明明是娇俏俏的一个小姑娘，整个人看起来却凌厉且倔强。
撒娇讨饶的小姑娘越来越有她老师的模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戴曦的动向终于被报告给了权璟。麦飞就他与戴曦的沟通细节汇报给了罗槟，隐去了私人谈话内容后的报告看起来干巴巴的，细节和人物随着报告一起苍白。麦飞不发一言地看着罗槟，后者神色复杂莫名。
麦飞说，对方拒不和解，拒不撤诉，只要法庭相见。
罗槟问庭审什么时候，他说，不太远了，就本月底。
罗槟说，那好，庭审那天，我也去。
庭审前一天晚上她去了权璟楼下站了好久，她买了一杯咖啡，又买了一杯，看着大厦之上的其中一个窗户，灯依旧亮着。她这么做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以前也有个人坐在她家楼下，坐在车中，看着她家的窗户。
她发了一条消息，他秒回，说，祝你顺利。
009
只是没想到庭审当天就看到了他，就那一眼，他便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她尽可能地露出点天真又无辜的神色，但律师袍仿佛铁铸铅造，压得她有轻微的呼吸不畅，压得她整个人都带了点克制的委屈。
白炽灯明晃晃地亮在法庭之上，她陈述，她辩护，双方于法庭上交战，僵持的拉锯将冲突化为实质，空气中都带着紧张与胶着，而她却于浮躁中静默。
她一如平常，但眼中有好胜的火苗在烧着，眉眼间看起来像是沾染上刀剑的寒光，和凌厉，还有致伤的能力。她有种预感，她赢定了，这已经成为不可阻挡之势，她记得辞别前的最后一晚上，她站在权璟那巨大的落地窗面前，城市的灯光汇聚在一起，如桀重的海洋。高中时候去看过钱塘江大潮，格外的风高浪急，搅动着飞溅的白沫，翻滚涌向钱塘江大桥。
唯有这些景象，可以比拟此刻。
休庭时间到，走廊上脚步橐橐，有记者想溜进来，却被阻挡。戴曦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因为她还是有点紧张。
没想到陆小荷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悄悄地告诉她，“不论结果如何，我真的很感谢你。”
卷宗上的白纸黑字，赫然是多方人士努力的身影。她只不过是代表着众人的意志，站在了这个法庭上，让一个案件有翻盘的机会。戴曦太了解生活的面貌，生活虽然可憎，却依旧有很多可爱的人，是他们让生活的罅隙被爱填满，是他们让法律人的理想更纯粹，更亮烈，也是他们让戴曦对法律的热爱始终没有错付。
有时候戴曦会思索，她为陆小荷案奔走至此，究竟是她个人意志的表达，还是她对罗槟念念不忘的追随？看山是山，经年风霜流变，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出走权璟全是心伤的小丫头了——再次看山，终究只是山了。
回首遥望，她发现这不是受牵引羁绊，而是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心性，本来就会踏上这条道路，一切早就埋下前缘。
她当年不得已卖咖啡时，是罗槟把她从咖啡厅中挖出来，培养她，教导她，他的信念比她想得更加纯粹，更加明亮，以至于她多年以后站在法庭上，为陆小荷发声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她已经不自觉开始用罗槟的目光审视这个国家，审视法律本身。
前方的道路是法制建设的前路，道阻且长，却不妨碍理想主义者踽踽前行。她目光澄净，如沸的情绪越烧越烈。“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人民的幸福是至高无上的法，我们不会辜负立法的初衷。”
这个过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漫长，但结果毋庸置疑，宣判的那一刻，蛰伏已久的情绪在躯壳中苏醒，哭声笑声掌声响成一片，人们终于有了宣泄情绪的机会。
结束以后，有人说，“记者在外面等着采访。”
戴曦愣了一下，挥挥手，“我要从后门溜了。”
突然有声音靠近，一回头居然是罗槟，她盯着他看了半天，感觉却有点异样：太亲密太眷恋，过近却容易情怯，直面却感觉陌生了。已经有人将目光投往这边，她不愿意让罗槟因此而被误解什么，礼貌寒暄几句后就转身离开。
推开门，新鲜的空气涌进来，风吹起衣角，她站在那，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从这一刻开始，她将成为新的传说。
010
是因为你，我才喜欢这座城市的，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可是为了靠近你，我已经付出太多代价了。这是戴曦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急救室的灯亮着，罗槟站在走廊里，看着妇人枯坐在那，衰老且憔悴。他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等她，却是在这个地方，却是在这个时刻，却是在陪着一个心碎的母亲等着医生的判决。有很多工作需要他去处理，但是他不知道，如果他现在就这样离开，会不会就真的等不到她如约归来了。
戴曦向来胆大包天，还在权璟时就会不顾风险而接案子，为了案件东奔西走，毫无顾忌地挑战社会的约定俗成。要不是他盯着她，护着她，她会恨不得把天都捅个篓子。在很早以前，罗槟就知道，戴曦这种性子，迟早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他想了许多办法，最终不得不冷面以对，逼着自己铁石心肠，只为告诉她：真正的生活容不得任性。
会错了意的戴曦直接辞职走人，权璟的故事仿佛一场大梦，梦醒了，她就该走了。她不再因为意见分歧和任何人起争执，也和罗槟失去了交集。那些小情绪小脾气全部消失，她用端正有礼的态度面对他，礼貌得仿佛他们一直如此。
罗槟偶尔会想起当年那通电话。其实他撒谎了，酒精给人豁出去的勇气，酩酊大醉的戴曦直接向他告了白。而他，则从头听到了尾。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想好了，要不就这样坦白了吧，没想到第二天闭口不谈的反而是她。
早在那通电话之前，就有无形的隔阂横亘在他们之间。像是遮遮掩掩难以示人的伤口，暴露于空气中只能流血化脓。
然而这却是治疗的唯一办法。
她说，罗老师，你真的像极了皮格马利翁。你恐惧真情的托付，所以你喜欢主动的塑造，给别人套上枷锁，只为把主动权牢牢掌控在你的手里。就像皮格马利翁雕刻加拉泰亚一样，对么？你喜欢的不是作品本身，而是作品“由你塑造”的特质。没办法严丝合缝地遵循你心意的我，还能怎么办呢？
她说，我不敢靠近你，我怕这只是我的错觉，但是爱情就是由许多错觉构成的，所以我还是陷进去了。我想你很早就知道这些了，但却宽容了我对你每一次幼稚的试探。我曾怨怼于你的避而不谈，但现在我真的好感谢你的不挑明，至少我有尊严可依凭。
她说，对过去的一切，我都不会后悔。至少我明白了，我对你究竟是依赖还是依恋，是忠诚还是忠贞，是崇拜还是爱慕。我有勇气告诉你这些事，是因为我愿意接受你不可示人的暗面。但是，但是，如果获得你的喜爱的代价是把我重新打磨一遍，是让我丧失自我按照你的心意来成长，倒不如直接和你告别。
如果我不能把玫瑰赠予你，我至少可以把它制成标本，珍藏保存。
盟友也好，对手也罢，只要能让你看到我，就够了。
她最后说，这就是我最大的私心了。对不起。
罗槟沉默地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剑。他记得与戴曦初见时她那活泼又炸毛的卷发，也记得戴曦龇牙咧嘴地冲他示威。在那通喝酒误事的电话打过来之前，罗槟早就知道戴曦的心思了。从雨夜冒雨跑到他家里，或者是拒绝职位升迁而揽下助理兼秘书的双份工作的时候，他就明白，他们之间，打破局面只是时间问题。
她性格张扬，锋芒毕露，罗槟斥责过她，处罚过她，嘲笑过她的幼稚和傻气，拼了命也拉不回胆大包天一头热扎进旋涡的她。案件也是，情感也是。
谁能想到呢，她从来不是公主，而是屠龙的战士，一路披荆斩棘冲到恶龙穴居的洞口，却只为和他打招呼——你好呀，要和我一起玩么？
她以为恶龙不愿意相信她，没有一句抱怨，就主动离去了。
当时他依旧摆脱不了蓝红带给他的心结，加之被她挑战权威的行为所惹恼，他决定逃避，逃避虽然可耻，却有用。他主动缺席了她这几年的时光，却毫不着急，时间总会把她推向他。因为他自信于自己的诚意。
可是他忘了正义的代价究竟该怎么计算，学成归国的戴曦并没有如他人所想学会爱惜羽毛，也没有如罗槟所料那般磨去锋芒与棱角。她在律所里默不吭声，一如当年那般处理着他人避之不及的法律援助案件，打着鸡毛蒜皮的官司，蛰伏于幽闭晦暗的夹缝中。
她与他初次交锋就剑指当初的性侵案，和当年一般，时间毁不掉她的勇气。
她无所顾忌地站在了风暴中心，无畏于一审二审的惨败，不计成本地直接打到了高院，终于迎来终审的翻盘。
她说过，我会站到法庭上的，作为一个律师，作为你的学生，作为我自己。到时候，请你一定要，看到我。
011
可是他现在这样真实地看着被打击报复的戴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是现实。现实最是无情，无畏的理想主义者要么牺牲棱角求得保全，要么拒不妥协最终死去。
当然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去保护这份锋芒与棱角，保护这在平凡岁月中尚未熄灭的英雄主义理想，不惧流言，对抗世界。
这世界上的精致利己主义太多太多了，聪明人也太多太多了。正是因为这样，这种热忱、真诚、原则、骄傲与自尊才显得更加可贵。
对罗槟来说，他应该抬腿走人。没有什么情感是能够永恒的，现在不离开就要被卷入更大的漩涡了。可内心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话，去试一试吧，至少不曾懊悔。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把一些账清算干净。
查出幕后黑手对他而言并不困难，那些将他推向大佬宝座的人际关系在此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场交通事故绝对是精心设计的谋杀，大家都心知肚明，登门拜访林晓琳时，对方并没有多么疑惑。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林晓琳笑的冷漠，“为什么不报警？”
“我是作为戴曦小姐的代理律师来争取和解的，毕竟你孩子还小。”他看着面前有点憔悴的人，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
就像在看一颗将被仇恨吞噬的躁动心灵，这个满腔怨怼的女人，一直孜孜以求的又是什么呢？
“怎么和解？好好的家就这样被毁了，她不应该受到惩罚吗？做人留一线，她为什么要揪着我丈夫不放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林晓琳似哭非哭。
“你丈夫本来就有错。我们心知肚明。”他端起咖啡，苦，但又有回甘的韵味。
女人冷冷看他，不无狠毒之意，终审的败诉让她没法喜欢罗槟这个人，律师当以争取当事人最大利益为重，他们是权璟的客户，现在终审结束，她丈夫被判刑，作为权璟的主任，为何他毫无愧疚之意？
“你对我有误解，你认为终审败诉是因为我向原告方代理人泄露证据。”
“对啊，”林晓琳笑的冷漠，“你不是一直很在乎她吗？感觉如何？还好么？”
“我骗了你，其实我报警了”，罗槟面色严肃，眼中似有悲悯，在打击对手时，他的特色就是他时时能保持理智镇静，风度翩翩， “我从不宽宥践踏规则的人。”
他连一个目光都懒得施舍，“等待法律制裁吧。”
012
发声请命的正义之士没多久就出了车祸，戴曦在不自知时又一次陷入了舆论的漩涡。暂时处理完林晓琳的事以后，罗槟说服戴曦母亲，在戴曦退出ICU之后，秘密安排着转了院。
罗槟毫无顾忌地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开后门，直接把她安排进了高干病房。病房很大，但是很空，和病床上的人一齐苍白。
罗槟沉默地等待。医生说，麻药用量已经逐步减少，就看她能不能醒了。
戴曦整个人套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里，脸上很憔悴，仿佛一朵缺失水分的玫瑰。和她那个温婉柔弱的母亲不同，即使现在单薄地仿佛一张纸片，她脸上却依旧是那种倔强又天真的神情。她的手指上连着仪器，呼吸机沉默地立在那儿，滴滴答答的仪器声让他心烦意乱。
她不能再睡了，他心想。病危通知书的下达让她母亲已经晕了过去，只能他陪着她。权璟目前的工作被他全权交由何赛，撂挑子不干的架势像极了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她依然昏睡，时常发烧，也出现心衰然后被送去抢救的时刻，但罗槟平静的让人不可置信，他神情严肃地签了一个个字，心跳和脉搏的频率都没有改变。甚至有空想别的，从他们见面的第一次，琐琐碎碎，林林总总，伴随着他最爱的小提琴曲，在脑海里回溯重演。婉转的前奏、纠缠的序段、浓烈的展开、疯狂的高潮、沉静的尾奏，一遍一遍循环着，美得让人心醉。
戴曦还没醒。
如海的疲惫包裹着他，脑海中的画面渐渐变得单调乏味，只剩下破碎的音符在不知疲倦得起舞，周而复始，始而复周。他不再惶恐，不再不安，虽然极度疲惫，但是当那手指微弱地动了一下后，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等戴曦真正清醒一点的时候，她就看到罗槟坐在她病床边，沉默如一尊雕像。
她伤口痛得要死，所以心情也有些不好，经年的委屈和不满被伤痛放大，她索性直接对着他开火：“你怎么来了？”
罗槟心想，你是什么没良心的小王八蛋。嘴上却尽可能放缓口气，“你心中的我，就没个好一点的形象么？”
戴曦却笑开了，然后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她躺在那说道：“你不能剥夺了我的知情权。”
睡了一觉就顿悟的故事情节在她身上上演，在昏睡的时刻，记忆纷乱之时，她抓住了那隐藏在幕后的，罗槟的身影。罗槟在处理工作时素来干脆利落，关心起别人来却别扭地仿佛山路十八弯。戴曦之所以这样孤注一掷地赌，是因为，她觉察到了，罗槟为这一切的努力，以及苦心孤诣的隐瞒。
陆小荷案件中被篡改被毁灭的证据，原来是他保存下来的。他和她一样沉默等待，不惧蜚语流言，只为最终让真相浮出水面。
但是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
如果不是戴曦觉察到，他将一直隐瞒下去。
“陆小荷的案件，其实一直是你在帮忙吧？那个保证金，不错啊罗大律师，你是怎么说服王栎然后让他说服顾婕的？”
罗槟说，“不然呢，我是那种与黑恶势力沆瀣一气的人么？你干嘛老误会我？”
戴曦皱着眉头不说话，有些话再说就要超纲了，她当时出走的因素很复杂，根本没那么冠冕堂皇和坦荡磊落。
但她没有摊牌的打算跟行动。因为她终于想通了，追逐他的过程实际上是在拯救自己。她打算把那些拧巴别扭的心思都当成黑历史，她原谅了，她和她的老师，不再有裂痕。
罗槟没有过多解释的欲望，他一向单刀直入习惯了，反正戴曦也不喜欢和他绕圈子，“现在我是你的代理律师了。”
“我比较想私下和解。”戴曦也单刀直入，她从一开始就有预感是林晓琳，“林晓琳还有孩子。”
“孩子不是她逃避制裁的理由。要么她也出车祸。”
“同态复仇不可取啊罗槟先生。”
“你伤口不疼么戴曦小姐，话为什么这么多。”
戴曦一下子就笑开了，坦坦荡荡，“罗老师你别教训我啊。我多惨呢。”
罗槟说，“我为我的爱人关心则乱，可不可以啊？”
没在意戴曦的瞬间尴尬，他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以为皮格马利翁是一个俗套落伍的神话故事，满是盲目、狂妄、自以为是，但对皮格马利翁而言，塑造也是被重塑的过程。没有加拉泰亚，他不会理解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不会明白自己的来处与归途。你误解了我，就如你误解了这个故事一样。明白么？”
就如你误解了我的心一样。明白么？
这次她真的愣住了，情绪控制不好，眼中瞬间有了泪。她开口道歉，声音中藏着好大的委屈，眷恋，以及爱，
“对不起，我一直在误解你。从开始到现在。”
罗槟绕过仪器，摸摸她的手指，
“没关系，只要你好起来，我就原谅你。”
END
（本篇还有番外不定期掉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