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明家日常】串红
灵感爆发的产物，明家欢乐日常。
四周年快乐！
时光飞逝，我仍爱你们所有人。❤️
—————————————
【明家日常】串红
剧情提要：一个女汉子……悲催的一生。
“如果快乐太难，那么我祝愿你们，一生平安。”
Episode 1
别惊讶别笑场，我的名字就叫串红，是的，如假包换的，搁在花圃里一长一大串的，颜色又艳又土的那个，一串红。
本人，串红，养花女一个。工作是负责给明公馆的花草除草、浇水、捉虫、剪枝，还有就是按照阿诚先生的指挥，把花圃里的花按照时令、颜色、心情、大小姐的爱好排列摆放，挪动花盆，让国色天香的牡丹和妩媚艳绝的兰草在那些小花小草的衬托下，更加的国色天香妩媚绝尘。
明公馆可能是风水问题，不仅养花是兰花，养草是兰草，连那些被路人嫌弃的不知名小花都长的比别处旺盛，就比如你看那一串红，都红艳艳一串串，就比别处的艳——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作为一个养花的，我和我同行们的关系相当的好，贵人老爷太太们打牌喝酒斗鸡走马去百乐门赌博跳舞，我们这些人也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圈子。
不过大小姐对一串红很是嫌弃，没法子，谁让它红的太厉害了，碍了大小姐的眼。不过大小姐虽然挺嫌弃，却依旧允许那些一串红跟野蛮的土匪一样长着。
咱串红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不信你看，那城东花店的老张，给贵人老爷们专业卖那种西洋进口的花的，都觉得我串红这人格外厉害。他这人和洋人做生意的，都对我那是相当的客气。
“串红姑娘，什么时候能让你们家主子们，看看咱老张的花啊？”
呸！才不让主子们去呢！什么劳什子的红玫瑰，还没一串红好看呢！
今天没有去成花店，因为卖菜的蔡婶说，城里抓抗日分子来着，砸了老张家的花店玻璃，老张还没来得及理论，就被流弹打死了。
“嗨呀，脑壳儿上好大一个洞！太吓人了！”
蔡婶说的眉飞色舞的，仿佛被打死的老张只是屠夫老胡砧板上一块即将被剁的肉，而不是活生生的人。我知道蔡婶的快乐是来自哪里，老张女婿的姑姑的大表弟的表姐的叔叔，老是抢蔡婶的生意。蔡婶虽然是明公馆指定的供货人，却依旧觉得老张的那个远亲实在碍眼的紧。现在好了，被蔡婶判了连坐的老张被打死了，真乃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嗨呀，串红姑娘，我就说他老张啊也真是活该哦。还让我们卖他面子给自家亲戚腾个地方，我呸，他是个什么东西！”
没办法，虽然呜呜喳喳的洋鬼子满街乱窜，可是蔡婶卖菜才是大计。什么抗日分子，什么被打死的老张或者是老王，他能和蔡婶有什么关系呢。
和蔡婶这样生意上和老张有冲突的人都没关系，更何况是和我串红呢！
嗨呀！看不成热闹了！不如回去吧！
Episode 2
我对我自己的出身没什么印象，反正是被看门的我爷爷捡来的，他是上一任明家的花匠，而我继承了他的事业，继续为明家花园里的牡丹和兰草以及长在旮旯拐角的花花草草发挥作用，以报答明家人在乱世却依旧愿意收养我的恩典。
我的爷爷就是一个没文化的，我的名字叫串红，已经是他智力的极限了。
说实在的，我真庆幸我是在一串红花丛中被捡到的，如果是杂草里，我莫不成要叫小草？这个名字简直土的要死，比阿香好不到哪里去。
嗨呀，幸亏阿香不知道我的想法，不然小姑娘一定会跟我急红了眼睛。她心眼好，模样好，就是名字土了点。可是就是这个名字土土的阿香，却是明家忠仆的孙女——大小姐就是阿香的爷爷看着长大的。她父母在苏州明家老宅帮着看宅子，她就跟着过来，给明家的三男一女做着饭。
有争气的长辈是多么重要，阿香，一个名字比串红土多了的女孩，却能每天和主子们一起吃饭，和阿诚先生还是好朋友。经常是我在那咔嚓咔嚓地剪草修枝呢，阿香就搁在主子们旁边，帮人家递笔。
刚知道阿香身份的时候，我还偷偷想着，我的爷爷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只是个养花的呢。
然后又想，做人不能这么贪心，我能在明家有容身之处，都已经很不错了。
Episode 3
我的主子们有很多，一个大小姐明镜，大少爷明楼和小少爷明台，还有特别厉害什么都会的阿诚先生。
以前还有个做饭的桂姨，不过阿诚先生来了以后桂姨就走了。
我和阿香关系很好，我逐渐长大，也忘了年少时期对阿香的妒忌和对自己不争气的爷爷的怨怼。
“串红啊，你说这是个什么造型啊？”
我在花圃里忙活，阿香看着手里的花盆，都是一些小花，还有一盆盆的名品一串红。
“我这不是正在弄吗。”
“你这是……要摆一个字吗？”
我摆弄着花盆，心烦意乱地想着那些嘴碎的人的冷嘲热讽。就是些卖菜的卖肉的人，居然在嘲讽我是给汉奸做事！
切，不过是嫉妒我串红能在明家办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明家在本地的地位。那些人还敢嘴碎，真该叫大少爷带人去砸了他们的摊子！
“这个‘凸’字，很像竖中指的样子呀。”阿香疑惑地发问。
我平时就是养养花除除草干干活，日常生活实在是无聊的紧，所以面对那些花盆，我研究出了一千八百种摆法，跟大雁飞翔一样，一会儿是个“人”字，一会儿是个“一”字，或者摆个“品”字或者“福”字，那些娇贵的花连花盆都实在是重，所以我都选的是不重要的花。
“你看哦，这个‘凸’字，像不像一个表扬用的按钮，如果想向你表达我对你的赞美，只要按一下这个上面的这块就行了。这个作品被我叫作，‘点个赞’。”
阿香这姑娘真有意思，她居然能被我这种烂话逗笑。我看着阿香，心里想着，要是大小姐也像阿香这么好逗，是不是我可以多养一些一串红了呀？
“阿香你们在笑什么呀？”
阿诚先生来啦，他今天换了一身好看的西服，笑眯眯地问候着阿香。阿香像是一只快乐的鸟儿，嗓音清脆地向阿诚先生问好。
两人相互打趣了几句，阿诚先生终于想起了我：“串红啊，你这是在干嘛呀？”
真讨厌，阿诚先生的嗓音虽然这么好听，但是为什么喊阿香时就比喊串红时要好听多了，难道是因为阿香长的比我白吗！
我心中腹诽道，然后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不是，研究了一下花的摆法吗。”
阿诚先生笑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你先忙吧。”然后转头对阿香说，“明台想吃馄饨了。”
阿诚先生一这么说，阿香的休息时间就自动结束了，她擦擦手就跟着阿诚先生走了。
这个小妮子，矜持点啊，不要这么活泼了！当她喜欢阿诚先生还不够明显吗！
Episode 4
说起来，阿香也是个有少女心事的，虽然阿诚先生每天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和阿香的交流仅仅限于衣食住行，但是阿香还是喜欢他。
我心中翻着白眼，听着她滔滔不绝地给我讲阿诚先生的眼睛有多好看手有多好看腿有多长嗓音有多好听穿西服时有多帅，我每次都想直接把她呛回去，却还是给她及时地递手帕，给她因少女心事哭肿的眼睛做冰敷。
“阿诚哥吃饭的样子特别可爱。”这是一次漫长的叙话，阿香又在说阿诚先生了。我有些不耐烦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没想到阿香给我来了一个回马枪。
“串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Episode 5
当然有啊，怎么可能没有。你当有少女心事的就你一个人吗！
没想到一向阳光灿烂的阿香，都皱了皱眉毛，把我的没反应过来当成了否认。她懊丧地说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太苦了。”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心中叹息了一声。阿香虽然怀着少女的心事，却是难得一见的开朗，并没有因为这样不平等的喜欢而有多少落寞。对她来说，“喜欢”不过就是一种寄托，少女幻想长着翅膀在空中盘旋，时刻寻找着真实的躯体作为落脚之处。只可惜阿诚先生这个宿主太过于完美，她甚至只是幻想一下，都生怕唐突了这样的美好的人。
我从窗台上看那灰头土脸的花圃，脑海中还在无限循环那天留声机里放的那首歌，“你的言语你的思想，时常叫人神往……”，回头就看到阿香又开开心心地准备晚安好梦啦，倾诉的欲望蠢蠢欲动。
好想像她给我分享秘密那般，分享我的秘密。
但也只是想想。这个念头瞬间就被花盆的重量压了下去。一串红的确是一种又艳又土的花，就算是明公馆给一些珍稀的一串红放了精致的瓷花盆，一串红还是一串红而已。这样胡思乱想的事儿，岂不是丢死人了……
少女心思化成一声叹息，和那花圃一样灰头土脸。
所以我什么都不说，阿香越是叭叭叭说她的心事，我越是要藏着掖着，不说话。每到阿香说话的时候，我就会瞬间化身为一个浑然天成的装逼少女，淡淡地一笑就转头去剪花枝了。
阿香对阿诚先生的好奇与崇拜，阿香的少女心事，更加衬托出我遗世独立的卓然风姿、冷静自持……总之就是，我真是太他妈特别了。
Episode 6
所以你说我喜欢谁，我可就……哎哎哎，他过来了。
我手上一抖，那剪枝的剪子就跟着一抖，差点把大小姐最爱的牡丹花给连累了。大少爷换了一身运动服，回头指挥着阿诚先生和阿香，“这个天气不错，我们可以搞个下午茶。”
上海最近的天气真的不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连本就帅的仿佛神袛的大少爷，都更帅了。
不愧是大少爷，不愧是他，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我一个侍弄花草的，见的最多的人是，阿香，阿诚先生，还有大小姐。
我不怎么见到小少爷明台，因为他的生活太过于丰富，除了要给女孩子送玫瑰时，会咋咋呼呼地指挥着我去剪几朵凑数，或者是迎来鲜花的绽放时，让我帮大小姐挑几朵置于她的花瓶中之外，我不怎么和小少爷说话。
和大少爷说话就更不可能了。最喜欢侍弄花草的是阿诚先生，我就不怎么和大少爷接触。倒是能在春和景明风和日丽的时候，看到大少爷坐在花园里捧着我看不懂的书仔细阅读，或者是指挥着阿诚先生去和小少爷打球，或者是看着阿诚先生写生，两个人发表很多我听不懂的言论。
从意识到我可能喜欢大少爷开始，感觉很多事就变了样子了。
比如阿香跑进我的房间扯着我说他们要在花园里逛逛，我们去看吧。
比如阿诚先生和小少爷买了很多好看的烟花，阿香说我们去围观他们放烟花吧？
我的答案都是，不去。
说来也怪，我围观了那么多三教九流之人，对于很多贵人老爷都会心态平和地去跟着围观，到了自家人这里，竟然别扭上了，连带着对阿香也有了不满。
可能是有点妒忌吧。我妒忌阿香能够坐在饭桌上和他们吃饭，我妒忌阿香最起码还能和自己的喜欢的人有说话的机会，我也妒忌阿香的做饭水平好，最起码她喜欢的人能够记住她做饭的味道。我也不曾宽容过我自己的庸碌平凡，总觉得只是因为老实本分，能把花养的好，才有机会让阿诚先生不要辞退我，我怕我稍一放松，我在明公馆花圃里的位置就会被取而代之。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
自卑感在阿香和阿诚先生搬着桌椅过来时，在大少爷从我不远处走过时，在我的心里蔓延起来。
明知他永远不会看向我，但是在他路过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然后我对我自己都绝望了，连带着对大少爷都有了很多怨气。
好希望他长得像大猩猩，这样我就不会喜欢他了。
Episode 7
明家的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众说纷纭，不一而同，就连明家人都有着不同的看法呢。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在明公馆的花圃呆了一年又一年，和小少爷的关系都熟了，但是依旧没和大少爷多说过几句话。
和小少爷的熟识的过程也是颇有趣味，那是某年初夏的夜晚，外面雷声作响，大雨即将倾盆，我怕那些娇贵的花儿被淋出毛病，赶紧披着衣服去花园。
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晚归的小少爷，他明显心情郁郁，直勾勾地盯着我在那手忙脚乱地搬着花盆，突然问道：“串红，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剥削你啊？”
啊?这个小少爷又怎么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只见他心情低落地说着些听不懂的话，“我们是资本家，是剥削阶级，专门压榨你们这些劳苦百姓。”
咦，真是奇怪了，我只是养个花而已，怎么就说是压榨了呢？
而且明家给我开的工钱很多，我也攒了好多钱呢！
小少爷为什么会心情这么差劲呀？
我把这些问题问出了口，他看着我搬着花盆往花圃里走的样子，突然更加低落了。
“那你将来想干什么呀？”
我突然就有些心虚，但是我也懂装逼要适度的道理，小少爷虽然比较好说话，但是也是我的主子，我干脆放下了花盆，很自然地转身瞟了一眼。
“我还想继续帮大小姐养花呢。”
当然，如果每天都能看到大少爷，我就更加开心了。
“精神胜利法……”他喃喃低语道。我听不懂，又不好意思打断他，只见他精神恍惚地闷头回家了。
然后我在落下来的雨中，在风中，在无声静谧的夜晚，听到了那好听的声音，有些愤怒地斥责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我和大姐多担心你！”
小少爷真幸福，大少爷原来也没睡，一直在等他回家。
然后那次之后，我和小少爷关系就变好了起来。我那时候的性格不像是现在这么沉默，面对我的主子这样毫不顾忌身份差异的示好，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也听了好多阿香绝对不可能知道的话。
“阿香和我大哥还有阿诚哥是一个阵营的，他们都欺负我。”小少爷说的理直气壮，“串红你绝对不会向我大哥告状的。”
是呀，是因为我就没什么机会能和阿诚先生还有大少爷聊天呀。
大少爷是个怎样的人呢？
小少爷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不该那么冲动的。大哥虽然管我管的很严，但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言语中的亲昵和依赖一览无余。倒是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嫌弃。
我忽然好奇了。威严不失亲切的大少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少爷兴高采烈，眉毛又要竖起来了，我连忙狗腿子地补上：“大少爷定然是特别好的人。”
然后我就听小少爷在那絮絮叨叨地吐槽。
大哥对家人很宽容，对阿诚哥很纵容，大哥最反感看一些谈情说爱的小说，最喜欢拿大道理教训人。大哥最喜欢睡觉，因为他工作很忙总是熬夜；大哥其实是个很有冷幽默的人，也老是调侃阿诚哥然后被呛。大哥最怕大姐，但是大姐最心疼大哥，动家法以后她都会偷偷哭。大哥是猫舌头，最讨厌吃烫的食物，也从来不喜欢吃鱼因为一直学不会怎么把刺吐干净；大哥被阿诚哥勒令控制饮食，半夜偷偷溜到厨房结果被起夜的他逮了个正着……
总结一下，酷炫狂霸拽的明家大少爷，私底下是这么的可爱。他丰神俊朗，他无比优秀，拥有着深邃的温柔，他也有很多不能看到的可爱之处。
我始终记得那天下午，天气很好，我倚着窗台，歪脑袋看着外面湛蓝的天，一朵云飘过去了，又一朵云飘过去了……我心中思绪万千，全是从阿香，小少爷，阿诚先生的只言片语中扣扣搜搜出来的小细节，都是一些边角料，都是一些废话。
然后在我记忆的小盒子里悄悄地把这些细节全都藏起来，幻想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全是臆测，全是一厢情愿。
全是最好的年华。
Episode 8
我喜欢的人，是明家大少爷，明楼。
他不仅仅是明家大少爷，他还有很多很多的头衔，他理所当然地被很多人爱慕，从很多年前就是如此，到很多年后依旧是如此。
很多大小姐对爱情的幻想都落在他这个人身上，只有我的，落在了一个名字和一堆传说上。
即使万般不愿意承认，可我的确很难过。因为我永远没办法像那么多千金大小姐一样，有勇气坦荡地说自己喜欢谁。也没有办法像阿香那样，开朗且释然。
面对我莫名其妙的忧郁，阿香察觉到了，但是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我依旧是本分地养着我的花，本分的在阿香忙的时候帮她去买菜，听着飞短流长家长里短，有什么人在看着报纸，然后我听到有人慷慨激昂地在说着什么。
呸！明楼这个狗汉奸！苍天何时才能有眼！
我愤怒地转身想要掴那个长舌头一个耳光，但是又想到明家的家训决不允许仆人仗势欺人，只能赶紧买了菜然后就走了，心情还有点低落。
好吧，不是有点，是很低落。
真可惜。
我并不是对您失望，我只是不喜欢他们骂您而已。
Episode 9
如果苍天有眼，那么一定是在此刻！就在此时此刻！明楼大少爷！他！来花园了！就他一个人，身边还没有碍事的阿诚先生！（对不起阿诚先生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大概就是那样吧，关于大少爷的长相，你们也不用知道得太清楚，反正你们又不要喜欢他。
或者你也可以这样想，我喜欢的人也许只是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人，对阿香来说就是一个脾气超好的大少爷，对小少爷和阿诚先生而言又是另外的一种光景。我心中胡思乱想的那些毛茸茸的细节，对其他人而言未必如此，只不是会觉得我矫情罢了。不得不说，我在这说着往事，却还是羞于向你们描绘大少爷的长相。
反、反正就，很好看一个人就是了。
大少爷走到了花园，西装笔挺，就站在离我五米左右的地方，看着那长的特别好的花朵——我知道他看的肯定不是一串红，于是趁他不注意，大方地侧过头去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然后打量了一下他看的花朵。果不其然，是长势良好的洁白玉兰。
玉兰的确长的很好看。
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大大方方地看这个人。
后来我坐在夕阳西下的花圃中，一边和阿香谈天说地，听阿香继续说着她的少女心事以及阿诚先生的美好，一边看着远处毛茸茸的夕阳。奇怪了，我以前很讨厌夕阳的颜色，总觉得也和一串红的红一样，红的让人心生不耐烦。
但是那天，我就觉得阳光特别好，阿香问我今天吃错药了吗笑这么开心，我没回答。
我记得那天我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决定把花盆换个摆法了。
心情好了，连花园的碎石路和木栅栏都变得比平时好看。然后我在那摆着花盆，摆着摆着，月亮就出来了，我看着月光下那漂亮的白玉兰，忽然胸口被一股奇怪的情绪充满了。
不仅仅是高兴。
我好像突然理解了阿香，明明那么喜欢阿诚先生，却在偶然的泪眼朦胧后，以大片大片的笑容面对心上人。把对一个人的喜欢藏在眼睛里，透过它，世界都变得好看。
您应该像月亮一样，永远高高在上，纯洁无瑕——被我仰望。爱是不需要回应的，我喜欢您是真的，您不需要回应我是真的。
我之所以喜欢您，是因为您没有爱上我。
Episode 10
然后生活就那样平淡度过，但天有不测风云，平静生活骤起波澜，小少爷明台居然是抗日分子，他好久没回来了。
雨小了点，鬓发凌乱的大小姐被阿诚先生从车上扶了下来，她那张漂亮的芙蓉面上有个清晰的指印，脸颊微微肿，眼眶红的厉害。
阿诚先生用眼神示意我，我赶忙把大小姐先扶进房间，这是我第一次进大小姐的房间，她的房间的确很好看，亮晶晶的梳妆台，镶边的玻璃镜子，空气里有针织品、皮具和香氛混合起来的好闻的味道。
还有那个很特别的长沙发，天啊，那可能就是公主才能坐的位置。
我记得小少爷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曾经说，大姐原本能成为一个公主的。
我插了一句嘴，大小姐原本是准备要当主子娘娘吗？
小少爷哭笑不得地说，哎呀串红，你太笨了，大姐还没长大大清就亡了。更何况妃嫔和公主不是一个概念，还有你知道什么叫做修辞手法吗。
扯远了，大小姐根本没搭理我，她只是坐在窗边发呆，然后她，突然就呼唤了我一声。“串红，花圃里的那个‘凸’，是你摆的吗？”
完蛋了！我看最近大少爷他们忙的不着四六的，连阿诚先生都很少出现在花圃里了，所以自然就对那些可以搬来搬去的花盆恶从胆边生。
“是啊大小姐，这个字是我最新的创意。”
我没那个胆子说像比中指，指向性太明显了，大小姐是留过洋的人，见多识广，我怕说错话，就小心翼翼地胡拉乱扯。
“您看这像不像一个表扬用的按钮，如果想向大小姐您表示赞美，只要按一下这个上面的这块就行了。这个作品被我叫作，‘点个赞’。”
我不敢直视她哭肿的桃儿眼。
我真没想到，明家的大小姐明镜，一个被泪水和雨水浸透了的、湿淋淋的苍白的月亮，听到我这样胡说八道狗屁不通的烂白话，居然扯出了她进入明公馆以后的，第一个笑容。
然后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连嗓音中都带着湿漉漉的哭意，“我、有什么好赞美的，我、我连我的弟弟都保护不好，我、我是个失败的姐姐……”
这朵白牡丹又开始掉泪，跟我花圃里的那些带露的花朵一模一样，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状况，所幸阿诚先生及时到场救了我。
Episode 11
大少爷回家了，他们又和好了，我看阿诚先生又有时间来花圃放松心情，也把我的作品“点个赞”摆给他看。
阿诚先生不愧是大少爷教出来的，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不明觉厉，阿诚先生却兀自叹了一口气。
“这也挺幸福的。”
我知道他啥意思，他的意思就是，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呗。
不过阿诚先生真的很好说话，他无聊，干脆来给我讲大少爷的故事，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我看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是苍白微弱的火焰，遇到了它所钟爱的氧气，然后突然猛烈地燃烧起来。
阿诚说大哥和大姐原本不是这样的。
少年时代明楼明镜，性格与现在是天差地别。某年他们一起去踏青，他们坐在那儿，饮酒作赋，明楼端起一杯，溶溶汤汤，映着晴空，也映着他骄傲的容颜。
“此生贵得肆志，纵心无悔！”他感叹。
如同读史书时，被那些倾其一生追寻理想甚至至死不悔的名字惊了双眼，由着这些先贤进了心里，久久不离去一般。
免不了的吟诗作赋，明镜却说道，“贫贱易居，贵盛难为工。”。
年轻气盛的明楼问大姐这是何意，喜好安静的明镜大小姐说道，“诸事烦扰，倒不如我寻一处静谧之处，湖畔旁，树林边，当个自由自在的画家去。”
当时的明楼笑道，“姐姐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想搬家，我一定亲自给你盖房子。”
我为这话语中截然不同的大少爷和大小姐着迷，但是没想到，阿诚少爷补充了一句，“这是大少爷讲给我们的。”
我知道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这个“我们”应该指的是阿诚先生，小少爷，和阿香。我们这些被他们荫蔽的孩子们。
我有幸能够通过阿诚先生的讲述领悟到一个未逢家变的大少爷和大小姐。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大少爷和大小姐，而并不是后来的大哥和大姐。
他们也曾年轻过。
Episode 12
大少爷是最后一个看到“点个赞”的，我的心上人，我最爱的那个人，那是大小姐去世后的第十天，大少爷遥遥地站在那儿，看着我这个“点个赞”，脸上浮现出了和阿诚先生一模一样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抖抖索索地站在那儿，想要去抢救一下“点个赞”。
“不紧要。”大少爷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难怪大姐喜欢。”
大小姐去世的第十天，我依旧在花圃里种花，今年的牡丹长势不好，被虫蛀了，我就打算重新种一株一模一样的。这是大小姐亲自栽的一株，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直接枯死了。
仿佛知道了主人的死，做好了以身殉主的准备。
这种牡丹和一串红不一样，得好好地种在土里而不是盆里，堂而皇之地霸占了这个地方，仅仅一枝就可以独秀，不像串红，一串串的种在那儿，也难成大气候。
“挺好的，与其被虫蛀，倒不如不要活着。”
我第一次看到大少爷如此失态的一面，他念叨着跪下去，用手刨着泥土，捞过放在一旁的植株，扶正，再用力把土埋紧。我想把铲子递给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阿诚先生过来了。
“大哥。”阿诚先生轻轻喊着大少爷，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大少爷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他们素来是最有默契的一对儿，现如今，连最懂大少爷的阿诚先生，对待脆弱的仿佛要随风而逝的大少爷，都只能徒劳地看着大少爷在那儿种花。
“这是干什么啊……”阿诚先生叹息了一句，挨着大少爷蹲下去，伸手把他搂住。
他们谁都没哭，我倒是挺想哭的。
气氛太压抑了，真的，小少爷是最先没的，接下来是大小姐，我不知道他们俩还能待多久。
阿香请假回家，我帮阿诚先生做饭，阿诚先生看着我熟练地切菜，感叹道：“串红你的菜做的不错嘛。”
那日天气晴好，我却想要嚎啕痛哭一场。
大少爷会吃到我做的饭，但是有什么意义。
我偷偷喜欢了大少爷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
我甚至没有那清晨的风来的有用，它至少能触碰到我心上人的脸颊，至少能替他抚平因思虑过重而微皱的眉头，至少能把清晨的清朗连带着第一片阳光送入他的怀中。
给我讲故事的小少爷，给我分饼干的阿诚先生，放纵我种一串红还摆“点个赞”的大小姐，还有那个永远用最温柔的一面面对着家人的大少爷，他们就像是被无形的风暴裹挟了，被抛上天空，然后重重坠地。
小少爷和大小姐被旋涡吞噬了，独留千疮百孔的阿诚先生和同样千疮百孔的大少爷。
这世上的事并非皆能如你所愿。
可是我多么希望，大家能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Episode 13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一切都能习惯了，比如生离，比如死别，比如我永远也得不到爱人的一眼。
雨下的细密，所幸天气不冷。走累了，便到一处雨搭下歇脚，雨声潺潺，脚边有一张别人丢弃的报纸，便捡起来看看，就着青白的天光读上面的蝇头小字，我能识得几个字，是阿诚先生教我的，能教出阿诚先生这么好的人的，自然就是他的大哥，我的大少爷了，我一生都在关注却从来不可能关注我的那样一个人。
是民国三十四年的九月，手中的报纸在暮雨和凉风中被吹浸得柔软，湿透的报纸贴在了我的手上。
前汪伪政府官员明楼座驾遇袭，车上二人全部遇难。
是的，胜利的确是来了，但是他们却走了。
我的情绪并不重要，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也许有人会问，你喜欢他什么？
是啊，我喜欢他什么？我喜欢他这件事，很重要吗？窥探我回忆的你们，真的会在乎我的喜欢吗？不会的，我终其一生也没办法靠近他，我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得到他的一个眼神，甚至我讲完这个故事，你们想要关注的，也从来不会是我这样一个人而已。
他们是光辉灿烂的主角，而我只是一个长在犄角旮旯土的要死的一串红，跟土匪一样野蛮地生长着，毫无端庄毫无美丽可言。
我是一个陪衬，是一个仆人，是任何一个看到光却也只能看着光的、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对我而言，我不曾窥探到他情绪的秘密，我也不曾靠近过他。
我能说什么呢？如今我病的要死了，他们说是痨症，我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跟牡丹花一样染着娇贵的毛病，我明明叫一串红啊。
“你们啊……”我在高烧和梦境中，反复地想着那次在花圃中，难得失态的大少爷，和沉默地陪着他的阿诚先生。
他们啊，他们啊。
我哀痛他们如此顽强坚忍，一次次从泥泞中站起，抵抗命运的咄咄相逼，怎想苦难悠悠，朦胧中暗地里，总是无穷尽。我看到他们头顶一片天光，拼尽全力从深渊底一步一个血印向上爬，命运的顶盖却轰然下降，一切归于黑暗。我哀痛我与他们总有隔膜，我能看到他们全部的生命，看到他们的脆弱与伤痕，却只能种着我的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落在厄运的掌中。
如果生命真的有其美好可以出让，我要把我的好运气都分给他们，我早点死掉也是没关系的。
我要把所有运气分给明家人，多谢他们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虽然我一生得到的温情都像是镜花水月，但是至少在他们都还在的时候，我是幸福的。
如果能把运气分给他们就好了。明家人是牡丹与兰草，但是真希望他们，能够像一串红一样的命硬。
如果不是在乱世相逢，就好了。倘若我们相逢于和平年代，是否能有一个全新的故事。
我闭上眼，放任自己坠入无尽空濛。
后记
“家中一切安好，阿香嫁了人，老宅那边也安然无恙。明台来电报了，说又添了一个孩子。他想让大哥你再取个名字。”
阿诚端着晚饭出来，看着明楼饶有兴致地逗着猫。明楼听着这一切，心里高兴，却又吐槽：“帮我把桌子上的论文扔垃圾桶里，我明天打算让他们重写。真是气死我了。”
阿诚含着笑，然后帮着收拾东西，然后，突然想起来了，“奥，还有就是，串红不在了。”
“串红？”明楼摸着猫，抛给了他一个疑问句。
“是啊，说是有游手好闲之人要拔了公馆里的花，串红直接冲出去跟人拼命了。身上挂了彩，天冷，又下了雨，淋了雨没多久，就得了痨症走了。”
明楼沉默了半晌。巴黎的夜晚，烛光下，阿诚看着兄长的眉眼。
烛光熹微，烛火飘摇，终究未曾熄灭。
明楼叹了一声，然后说道：“明天买点一串红的种子吧。”
END
后记
感谢阅读。当时只是在翻《源氏物语》，然后看到了这一幕：站在那的女孩，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走了过来，明知对方绝对不会往这个方向看，却依旧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然后心神激荡，就想写一个普通人的故事。那个时代的确有女子，会把爱情视作此生唯一的信仰的。
然后就那么巧，看到了《白夜》中的那一句，“我喜欢您，是因为您还没有爱上我。”带着彬彬有礼和哀而不伤的克制。
我们得原谅她们。并且原谅那些蔡婶之类的人。他们是沉默的、活着的大多数。
如果能够在和平的时代重逢，也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故事。
串红很可能还会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儿，但是她能够在见识过世间的星辰之后，收获凡间的幸福。
在和平时代，不用沉默不用无声，不用卑躬屈膝，拥有受教育的权利，也许还是会遇到楼总，但是有机会通过高考进入名校，有机会和他站在一起，就算是没机会在一起，也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喜欢。
这个动荡的时代这个未破坏的旧秩序把明家这样的人家都搅入了漩涡，更何况是串红这样的普通人——他们是历史书上不会注解到的那一群人，他们沉默且无声。
而写这篇文章，就是想怀念一下他们，毕竟，那些和平的时代，是由无数像明家人的那些捐躯赴国难之人奠基的。
如果没有他们，就很难有这样的生活。
特此以此文来纪念《伪装者》开播四周年，以及往后每一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当下。
时光飞逝，多谢你们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
